已有的事,后必再有。已行的事,后必再行。日光之下,并无新事。

黄昏

每当在教堂里看见牧师向人们布教时,那温雅的模样会让人不得不去相信那些祷文里的内容,如果不信反而会显得失礼。我对那些祷文烂熟于心,但却对教义无感。关于七神艾因、托维、费恩、西约、夫韦、约甬,这些名字不比山楂树篱下的白屈菜、牛舌草、老鹤草、仙翁花好记,它们的发音使我苦恼了许久。七神当中,有一个很少被提及的神,她是唯一的女神,她是诸神之后。

她有一双能看到未来的眼睛,是她创造了日月和时间。大多数人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喜欢在庭院里看着鲜花从盛开到凋谢,很少人为神后撰写过故事,她更像一个旁观者,从不干涉诸神对其他种族的战争,即使她已经知晓结局。

有周而复始的传说,就有戛然而止的神话,而神后的命运不巧就是这其中一件,在黄昏的终末,她是第一个死去的神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关于神话的思考:七神篇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瑞恩著


第十五章 纳吉尔法

 

克洛伊感到有人在轻触她的额头和手腕,她被温柔的话声唤回了意识。她扭动身体,衣物发出沙沙的声音,接着睁开了双眼,震惊地道出了一个名字。

“凯特?!”

眼前披散着金发,身着沾了血迹的白色长袍的人正是早已死去的阿卡迪亚医疗官凯特·玛什。她盖上了手上发出滴答声的圆形银质物品,刚张口发出一个音节,克洛伊就兀自说道:“我死了,对吗?这里是冥界,我们在冥界再次相遇了。哎呦……”她环顾了一下四周,摸了摸钝痛感十足的后脑勺,“我还感觉得到痛,是我死得不够彻底吗?”

凯特噼里啪啦说了一顿话。“见鬼,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。”克洛伊说,凯特拿着一块透明的三角形物体接近她,公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凯特是个医生——至少现在看起来也像个医生,她是不会伤害自己的。在凯特无声的建议下,克洛伊才让她把那东西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,她感到一阵冰凉,像被某种乳状物包裹住,渐渐扩散到了后脑勺。

“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了吗?”

“你唱一首歌试试我能不能分辨单词。”

“你能开玩笑,证明恢复得不错了。”

克洛伊摸了下耳尖,那里空无一物:“嘿,刚才那玩意去哪了?”

“听译虫会直接渗入你的脑神经里,这样你就能听懂我们的语言了。”凯特解释道。

“寄、寄生虫?!这……”克洛伊先是吓得坐了起来,接着又接受现实躺了回去,“……只要它不是以吸血为生,我就允许它呆在我体内吧。所以我到底怎么了?”

“轻微脑震荡。你的颅骨完好无损,记得自己的名字吗?”

“克洛伊。克洛伊·普莱斯。”

“很好,这是个好兆头。我是凯特,你显然不像是第一次见到我,但恐怕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位。”

更多的疑问像条巨蛇一样在克洛伊脑海里盘绕:“我就当你是她的分身吧。我并没有死……那我是一个人吗?麦克斯……除了我以外,还有别的人在这里吗?”

“没有,我的诊疗所里只有你一个病人。”

凯特的话浇熄了克洛伊的一线希望,她在跳入河畔之后想必是晕厥了,救她的人并不是麦克斯,而是凯特。她只是做了个梦。一个她无时无刻都在想象的梦。凯特在纹着日月的手臂上敲打了几下,一种具象投影出现在她们眼前,她跟投影里的人说了几句话,投影就消失了。

“妈呀,你改行当女巫了?”

“你可以这么说。”凯特说,“克洛伊,我刚才检查过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。在你清醒的情况下,请允许我为你说明一下你现在的境地。”

“我洗耳恭听。”

“首先,你是凭空出现在我们镇里的。你失去了心跳,我的团队救了你。哦,不,不用先急着感谢我,我们这么做有自己的目的。你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,克洛伊,你来自异世界,或者是异时空。我明白这些话只会让你更困惑……”

克洛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,又插口道:“先不管什么世界什么时空,我就有一个问题,这里……有龙吗?”

“龙?是的,有。我看得出你很兴奋,相信我,待会的话会让你重新调整情绪的。”凯特说,“我们在一座名为‘纳吉尔法’的城里。城内有两个小镇,我们身处于拉塔托斯克镇,另一个是奥德姆布拉镇,这很拗口吧?你可以简称它们为松鼠镇和母牛镇。老实说,在黄昏战争的节骨眼上,我们本来不能再多接收一个异界人了,谁知道诸神搞乱了什么,弄得时空完全失控了。半个月内,纳吉尔法所在的地区就会因‘吞噬’的影响而消失。届时城市将会启动跳跃模式向南出发,由于该模式耗费的能量与资源相当多,所以纳吉尔法只能带着一个镇离开。它会依据镇民最终贡献的价值来衡量哪个镇能离开,哪个镇被销毁。目前松鼠镇和母牛镇贡献的金钱价值比例是胶着状态,城镇的人从出生起就带有身份识别,如不是特殊情况就不能自由穿梭至另外一个镇。”

“哈,你越解释我越糊涂,凯特。不过我听懂了一点。”克洛伊笑道,“我来自别的时空,那就不存在身份识别了,不是吗?”

“你是个聪明人,克洛伊。”

“真希望我的古神语老师能听到这句话。”

“你要知道,我们耗费金钱和精力救了你,为的就是让你混入母牛镇,用任何方式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东西。你可以把这当做偿还你的医疗费用。”凯特满脸愧疚之意,“或许你会认为这是趁火打劫,但很抱歉,克洛伊,我们别无他法了。”

克洛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,她听到了雷电的轰鸣声,猜想外头正在下着暴雨。她沉默了一会,说:“就算你们不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,你救了我,我理应要回报你。更何况,如果赚钱就能让我的‘老朋友’脱离龙的诅咒,我有什么理由说‘不’呢?”

凯特虽然不明白克洛伊所说的诅咒是什么,但听到对方答应了,她感慨道:“你们这些外界人真的很通情达理,真希望我能活在你所在的时代。”

“噢,你不会想的……等等,你刚才说——”克洛伊猛地瞪大眼睛,“——‘你们’?”

“呃,对,我曾在两个月前治疗过另外一个异界人。她的伤不算重,但她早就得了一种不治之症,我们也无能为力。”

在凯特说话的过程中,她从克洛伊的表情看出她的期待在一瞬间落空了,凯特踌躇了半晌,再度开口:“其实还有一个。”

“是一位个头矮小,棕色头发的女孩吗?”克洛伊问。

凯特有些慌乱地抹了抹脸:“老实说,我没看出她头发的颜色……”她顿了顿,她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对克洛伊造成多大的打击,“她穿着破破烂烂的甲胄,少了一条右臂,浑身是血……我们没能……我们不能再耗费更多资源去救……救一个可能马上就会死的人。”

克洛伊努力张开嘴唇,空气忽然稀薄了起来,一时之间寂静压迫着她。凯特所言的那个人一定就是麦克斯。她赤手空拳与强大的精灵交战后,奄奄一息地逃到了松鼠镇,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。凯特还在说着一些抱歉的话,克洛伊很想告诉她,其实没有关系,没有人会怪你的,我不会,麦克斯更不会。

“我有个消息或许能帮上你的忙。”凯特最后说,“近期纳吉尔法并没有传送任何人——除了几个病重的纳吉尔法人——的死亡通知。所以我猜,你的那位朋友还活着,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。”

“噢……谢谢,凯特。这对我而言意义重大。”克洛伊抱住了她,不知是因为突然被抽干了力气,还是要将剩余的力气化作感激的行动。“谢谢你。”公主不停地重复道。

翌日,凯特将克洛伊的随身物品装进斜挎包后还给了她,还替她准备了一套纳吉尔法常见的服装——由透气的灰色棉麻纺织而成的无袖上衣和短裤。难得穿上了短袖,她右手的纹身一览无遗。她还获得一对同样材质的袖套,以及一块足以遮挡她半张脸的头巾。克洛伊将匕首塞进靴子夹层,背上弓与长剑。

“所以,我需要了解纳吉尔法的通用货币以及相关汇率。”得知自己要在一周内偿还一笔医疗费后,克洛伊打开自己的钱袋,“喏,这是我们流通的货币。我手头……”她把里面的钱都倒出在桌上,“十、二十……噢,我一共有三十六枚普莱斯科特铜币和五枚银币。三十枚到三十三枚铜币相当于一枚银币。”她抬头看见凯特紧皱的眉头,就知道桌上这些东西对纳吉尔法而言只是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。

“我们流通的货币是以纸质存在的,”凯特解释说,她在手上戴着的仪器上按了几下,空中具现出了几种正方形的卡片,颜色和大小均不同,“紫钱最为珍贵,其次是红钱,再来是黄钱,最不值钱的是灰钱。嗯……大概灰钱就跟你手上的铜币的汇率差不多。你至少要偿还五红钱和三紫钱。”

“我真是在任何时代都过着‘欠债’的日子呢。”克洛伊收拾着货币,心灰意冷道,“如果这里也有人悬赏我的脑袋,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多了。”

凯特说:“不过……有黄金的话就另当别论了。”

克洛伊眼睛一亮:“怎么说?”

“黄金在我们时代是最珍贵的东西之一,世界上仅存的金矿在多年前就被挖空了,剩下的一些都被魔物占领了,它们将黄金藏在了自己的体内,它们智力极低,力量却不容小觑,体型也比人类大几倍,它们的皮肤上覆盖着流沙,我们称之为沙巨人。即使彻底杀死了沙巨人也不一定能在它们的碎片里找到黄金。猎人们能空手而归已经算是幸运的了,大多数情况是有去无回。你知道的,寻宝嘛。”

克洛伊立刻拿出了一枚金币在裤头上擦了擦,这枚金币的成相很清晰,是由七神各代表的元素圈在外围,中间是四把交叉在一起的剑的模样,她递给凯特,“瞧,这是格里莫雷帝国打造的金币,算是在我们时代的货币中最值钱的,含量至少有五克足金。一百枚铜币也换不来一枚金币,价值相差太远了,黄金永远不会贬值呢。”

“你真是时刻让人惊喜啊,克洛伊。”

“很多人都这么说过。”

这枚金币让克洛伊的欠款立即少了三分之一,她在普莱斯科特城门前偷到的金币在古神时代物超所值,是她从未预料到的。格里莫雷帝国一向以精湛的工艺技术闻名,他们发行的货币、打造的武器、出品的服装都是世界最一流的。甚至有传闻说格里莫雷能制造出自律行动的人偶。

一切准备完成后,凯特带领克洛伊来到了纳吉尔法城的眺望塔上。公主的太阳穴跳动不已,她颤抖着,兴奋着,惊呼道:“纳吉尔法是一艘船?我他妈在一艘巨船里?!”

“先别高兴得太早,克洛伊。”凯特拍拍她的肩头,指引她向后看。她找到了之前听到的轰鸣声的来源——远处橘红色的天空上有雷电与火焰交织着,那中间有一座缥缈的巨型建筑出现在地平线上,她以为那是海市蜃楼。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,天空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往下坠落了一点,如同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。

“天空……正在下坠吗?”克洛伊问。

“是的。”凯特说,“你正身处于末日,克洛伊。”

 

古神时代的一切与克洛伊所在的世纪大同小异,他们拥有更高的技术水平,魔法反而是不切实际的一种研究。克洛伊在母牛镇找工作已经找了两天了,她在几家招募人手的酒馆布告栏上周旋了一天,发现每个时代的共通点都差不多,比方说要求长时间体力劳动,报酬却少得可怜的工作比比皆是。瘟疫、难民、争斗同样也是这个时代的难题。只要涉及到自私与膨胀的野心,到哪都充满了分歧与混乱。这两天她换来的钱只见少不见长——这也是所有人都在经历的事。她找不到麦克斯的丝毫踪迹,于是开始打听另外一个异界人的消息,临近傍晚,她来到了一家名为‘铁石心肠’的酒馆,吸引她的不止是这个招牌名,还是它坐落在松鼠镇与母牛镇的分界线上——巨船的船舱隔板。据说只有在这地方,两个城镇的人才能和平共处。而此刻的酒馆里正在进行一种老套的情节:一个女人哭喊着抱住了一个男人,一开始大家还摸不着头脑,然后马上就明白了,女人以为在讨伐魔物长征队伍里彻底失踪的丈夫活着回来了,他们来自俩个镇,在铁石心肠里重逢了。

这种现实中会发生的事真不适合编入歌谣里,克洛伊挪到吧台,把钱盖在手心里,询问伙计是否知道异界人的事。“你也是异界人,对吗?”年轻的伙计反问道,“她说你会来打听她的消息的。晚上她就会来接待客人,到时候我可以安排你上去。不过……”

克洛伊“啧”了一声,又掏了些钱给他。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,等待的过程中,她的思绪又飘到了远方。她想起麦克斯不喜欢酒馆,她讨厌酒的气味和醉汉,酒馆内有牛奶的话就另当别论了。她们曾待过一个酒馆,麦克斯很满意牛奶的浓度,正喝得津津有味,有一群男人注意到了克洛伊,马上丢掉了脑子,做了一些下流的暗示动作。男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克洛伊的一根头发,脖颈处就被麦克斯一剑刺伤,鲜血泉涌而出,引发了一场小灾难。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,打翻的牛奶令麦克斯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:“我的牛奶。”她委屈地说,“老板说这是今天最后一杯了。”克洛伊抱着她发誓说,等她们回到阿卡迪亚,会给麦克斯建造属于她的牛奶喷泉。想到这里,公主不禁笑出了声,笑声过后又是深深的叹息。

有人传给克洛伊一张字条,她伸了个懒腰,疾步来到字条所指的地窖里。充满恶臭的地窖令她作呕,她捏住鼻子,在一个破烂的货物框上见到了另一个异界人。

那是年近四十的女人,她穿着素白连衣裙,浑身都是伤疤。她很瘦削、苍白,看上去病怏怏的,唯有暗金色的长发十分密实,她用头巾遮住了半张脸,棕绿色的眼睛流露出坚定、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。

克洛伊开门见山地问:“你是谁?”

“我曾为普莱斯科特国王效力……”女人说着,忽然皱起眉头在空气中嗅了起来,“这是什么味道?”

“我们身在地窖,好吗?你觉得是什么味道?”

女人凑上前在克洛伊周遭转了一圈:“不,我很确定是从你身上发出的气味。”

克洛伊扁着嘴抬起手闻了下,有股酒味和馊味,女人指了指她的包裹:“装着什么?”

“呃,我也不太清楚。这都是我爱人的东西。”女人不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而皱眉,这让克洛伊松了口气,“你还没完全回答我的问题,女士。”

“我叫塞拉,公主小鬼。能看下你包里装的都是啥吗?”

克洛伊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认识她,根本没必要那么遮遮掩掩。她摘下包,将里头的东西一一掏出来,“就这些:日记本、一本字典、冒险小说……嗯?这个盒子是什么……嘿!你干什么?!”

塞拉激动地抢过她的盒子:“这是炼金术士放素材的保管盒!”她挑开两端的锁将它打开,里面放着一颗干净的纯白色心脏。它拥有甲壳一般的外壳,左心房有三颗眨动的眼睛,加上心脏依旧在轻微跃动着,证明它是个活物。

克洛伊差点就呕了出来:“活见鬼了,这是一颗心脏吗?!我他妈随身携带着一颗心脏?!”

塞拉大笑了起来,导致头巾都掉了下来,克洛伊这才看见她的嘴角有一条骇人的长疤。“没想到啊……真没想到。听好了,公主小鬼,在这个古神时代的末世,能取得的魔法的元素少之又少,很多法术根本无从施展。但这颗心脏是个很强力的媒介。”

克洛伊顿悟道:“你是个女巫!?”

女人啪的一声把盒子关上抱在怀中:“准确地说是祭师。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继续这个话题。”

“这里挺安全的呀,地窖的门我刚才进来时锁上了,而且我有武器。”

“噢,相信我,公主殿下。待会那群男人闯进来的时候,你就会明白女人不管身在任何时代、任何地方都不会安全的。”她的警告绝非虚言恫吓,“所以,你跑得快吗,公主小鬼?”

“还行——嘿!等等我!”克洛伊见她破门而出,匆忙追了上去。

酒馆的伙计跟几个男人正在追逐她们,塞拉带着她跑了很长一段路,在一个墓地里停了下来,塞拉朝年迈的守墓人抛了个媚眼,守墓人指了指墓地的尽头。塞拉搬开一块石板,石板下出现了一条狭窄的木质阶梯。克洛伊见状,冷笑一声:“墓地?哈,当然了,能有什么地方比全是死人的墓地更安全呢?”

塞拉拿着烛台往下走,说:“从这里能走到船舱的第三层,最底层。里面住的都是触犯法律被驱逐出城镇的人,大多数都是因为交的税不够而被剥夺了自由。”

克洛伊艰难地往下走着,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,还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声。这儿就是一个难民营,一群饥肠辘辘、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妇孺警惕又渴望地盯着克洛伊。我帮不了他们。公主在心里警告自己。如果我给他们食物和钱,他们就会无穷无尽地向我索取。即使我凑巧能让他们多活几天,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全都得去见冥后,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。塞拉领着克洛伊向前走去,她看到一个父亲抱着高烧不止的孩子,终于忍不住将手头的钱悄悄塞到了他的手中。塞拉见状,小声道:“你的善良是在伤害他们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克洛伊的嘴抿成一条直线,“但我不能失去它。”

塞拉嘲讽道:“天真的小鬼。”

她们顺着暗无天日的街道来到了巷尾,塞拉打量了一下四周,问:“你这把剑是你家骑士小鬼的吧?”见克洛伊马上露出急切的神情,塞拉捂住了她的嘴,“我知道她在哪,但是现在不是让你们见面的时候。你必须帮我两个忙。”

“她还好吗?拜托,就回答我这一个问题。”

“她的现状很糟糕。不过她还活着,如果这能让你放心的话。”

克洛伊马上问:“我需要帮你做什么?”

“我要用你的一点血液施展魔法。明天天一亮,你跟着我去讨伐几只沙巨人,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。我就算干半辈子也还不了那些钱。”

克洛伊神情恍惚道:“……我要带她去龙之国,不管多重的伤,到了那里她就能用自我再生能力恢复了。”

塞拉思付良久,问道:“自我再生……这能力是从普莱斯科特的小王子那转移的吗?”

“对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?”

“因为那转移的方法是我研发出来的。”

克洛伊追问她的真实身份,塞拉却说:“追根究底只会让你陷入更麻烦的境地。”她再一次掏出了心脏,捏着一根针,“我要借用你的一点血液,皇族的血液用处可多了。”

“脑袋的用处也多。”克洛伊用匕首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,将血液滴在了心脏上面。

塞拉愣了愣,随即把针丢了:“我原本打算用针刺一下,一滴就够了。不过这样也行。你知道要是你面前的我是吸血鬼,你这种行为等于是送死吧?”

“你是吗?”

塞拉挑逗性一笑:“在这一刻,我希望我是。”

克洛伊用布条缠上自己的伤口,她盯着塞拉看了半天:“老实说,你像极了我见过的一个女巫。”

塞拉兴趣缺缺道:“噢,是吗?真有意思。”

心灵投影法术相当耗费魔力和精力,咒语十分复杂,在魔力稀缺的情况下不可能成功。就算有强大的媒介和皇族的血液加持,塞拉也无法保证能成功。不停地念着咒语,她早已大汗淋漓,脸色也变得愈发惨白。一团暗金色的球体渐渐从心脏处浮现,投影出一个模糊的轮廓。投影里的人影发出震惊无比的声音:“塞拉?!”

喘着粗气的祭师讥讽道:“没想到你也有栽到我手上的一天吧?詹姆斯。”

“见鬼!”人影晃了晃,声音很不稳定,“我早该知道教堂陨落后你就会逃出普莱斯科特,你遇到了那个圣骑士,对吗?”

“我们就别假惺惺套近乎了,詹姆斯。”塞拉说,“我身处于末世,詹姆斯,是末世。龙所在的时代。我想知道……詹姆斯?”

“我在听着……天……你真的……”詹姆斯的话声断断续续。

“不不不不不,就差这么一点了,”塞拉变得不知所措,“告诉我该怎么……詹姆斯!”

“龙之国……书……”詹姆斯的话语再也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,正欲跌倒的塞拉被克洛伊扶住了身子:“告诉我要怎么找到她!詹姆斯!!!”

投影消失了,一股强大的光波将俩人震到了墙上。克洛伊撞到脑袋头昏眼花,塞拉更是直接咳出了鲜血,她面带绝望,用力地砸着地:“该死!该死!该死!!”

克洛伊拉住了她:“冷静点!塞拉,他最后提到了一本书,也许我们……”

塞拉甩开她的手,打断道:“我他妈怎么知道是什么书?!”

“你猜怎么着?詹姆斯教皇曾经给过麦克斯一本书,而且……”克洛伊说,“我们现在要读懂一本写满古神语的书,可是毫不费劲呢。”

 

 

“有计划吗?”克洛伊问。

“有,找到沙巨人,杀光它们。”

“这不算是一种计划。”

塞拉与克洛伊躲在一块岩石后方紧盯着沙巨人的洞穴,“洞穴”只是一种比喻,沙巨人的领地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圆柱形建筑,表面看来是一种晶体,在有光照的情况下,它就跟镜面一样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亮光。塞拉之所以出此下策来讨伐沙巨人,是因为如果在截止时间内没有还清债务的话,她们就会直接被送上断头台。克洛伊告诉塞拉,她与麦克斯的最终目的是去龙之国屠龙,塞拉表示她的目的同样是见到龙。但龙就在不停下榻的那座堕落之城里,去到那就意味着她们必须穿过这片无穷无尽的沙海,除了必要的工具沙行鹿——由一种类似鹿的生物牵引的船只——以外,即使带足水和食物,侥幸活过了一段日子,她们也躲不过黄昏战争中不定期出现的轰鸣之光。那是诸神在战斗期间将要战败前,用身体炸裂的方式所带来的一种最后的攻击手段。对于其他神或者强大的生物而言,这种光也许只是让它们受点皮肉伤,但人类要是接触到那道光,就会直接化作尘埃。纳吉尔法城内有一种用神的残骸制造而成的防护罩,它能抵御一定程度的多次打击,虽然城内的人对这东西兴趣不大,但它依旧贵得离谱。

“我真不敢相信,那本儿童读物提到的东西居然真的有用。”塞拉感慨道,“就像是有人为此特意撰写出来的。”

克洛伊说:“也许这就是神的旨意。”

当塞拉说自己必须跟着她一同讨伐沙巨人的时候,克洛伊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计划,她却告知克洛伊,只有她与自己的目的相同,拉她入伍只是多份战力而已。塞拉甚至比自己更冲动、更有勇无谋,克洛伊不禁这么感叹道。

她们警惕地接近建筑,凑近一看,她们才发现沙里有闪闪发光的碎片,而这一片地区周围都散落着黑色的血迹,洞穴里异常安静,就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样。忽然,一阵剧烈的震动从附近传来,俩人分散躲到附近的岩石后面,克洛伊架好了弓,紧张地调整呼吸。精灵的弓轻巧得令人难以置信,弓弦的弧度完美,弓臂间仅需要几十寸的拉伸就能产生几十磅的力道。这让克洛伊能直接贯穿百米开外的巨大蜥蜴,人类的铠甲也不在话下。沙巨人的弱点是它的眼睛,时机把握得好的话,在一次呼吸之间她就能打倒一只沙巨人。

沙巨人就跟它的学名一样,它的体型是克洛伊的三倍,外层裹着金黄色的沙子,那些沙子在它身上流动形成天然的甲胄,一般的攻击会被流沙吞没后再反弹出来。它的眼睛跟建筑的材质一样是一种晶体,看起来也是它全身最脆弱的地方。不过刚出现的这只沙巨人已经少了一只眼睛,从那个空洞处流下黑色的血液,它步履蹒跚,还没走几步便砰然倒地。克洛伊摘下口罩与塞拉面面相觑,她用唇语问:“怎么回事?”塞拉摇了摇头。

“我们赢了!”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洞穴内传来,那是一个猎人小分队的队员。紧接着,从洞穴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七八个人。

“得了吧,我们只不过是给幸存的巨人最后一击,其他的早就死光了!”另一个人说。

“那也是一种伟大的胜利!”一开始的那个男人说,“我观测了巨人行动大半年,这段时间里它们都没有任何动静,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。”

“没想到我们也有坐收渔翁之利的一天,诸神保佑。”

“不不不,你们冷静一点。诸神的考验不可能那么简单,你们想,怎么会有人杀光了巨人,却不把最珍贵的黄金带走?这不是活见鬼了是什么?我怀疑……”

“噢!看在瘟疫的份上,瑞恩!闭嘴吧!你还想不想要钱了?你还有个病重的老婆,她可等不及你去追究真相!”

“我……你说得对,齐。那么我们就按事先说好的,每人分三枚金币。”

“当然了,我们每人上交一枚,就足以让奥德姆布拉击败拉塔托斯克,早日逃离这见鬼的沙漠了!”

他们还没走几步,沙巨人忽然伸出了一只手,抓住了其中两个人。它张大嘴,发出骇人的声音,所有人都拼命地捂住耳朵,差点因这叫声导致神智崩溃。沙巨人从沙子里摸索出一把巨刃,它笨拙地挥砍着,那些人由于还处于恍惚之间,所以都没来得及避开,好几个人被拦腰砍断,金币洒落一地。克洛伊再次拉开了弓,却被塞拉阻止了。

“别冲动!公主小鬼,我不想跟他们打起来!”

“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光吗?”

“这都是命运的安排。他们活不长久,因为这个时代迟早会湮灭的,你忘了吗?”

克洛伊咬住了下唇,塞拉说得没错,这个时代是被诸神的战争毁灭的,毁得一干二净。不管活得多么轰轰烈烈,又有多少故事,数万年之后就连吟游诗人的歌词中都找不到点滴。

“你不能救所有人。”塞拉说,“你只能救一个人,你最心爱的人。”

克洛伊在沉默中放下了弓。

在那群人基本被沙巨人全部杀死之后,克洛伊给予了沙巨人最后一击。沙巨人散开变成了泥沙,里面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,塞拉捡起这枚金币,交到了失去了一条腿的男人手上,说:“去救你的妻子吧。”

俩人满载而归,克洛伊要求先带她见麦克斯,塞拉带她回到了墓地。守墓人并不是昨天夜里的那位,克洛伊盯着对方诡异的鸟面具,塞拉困惑地问道:“老家伙呢?”

“死了,然后埋了。”对方的声音听不清是男的还是女的,“他有交代过我要保管好你的秘密。”守墓人拿出一条钥匙,交给了克洛伊。塞拉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小型谷仓门口,用钥匙解开了锁头,“做好心理准备。”塞拉推开门,说道。

克洛伊走了进去,在肮脏的稻草堆上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。她想象过多种与骑士重逢的画面,但绝不会是这么一种。她眼前的骑士与梦境里的天差地别,梦里的麦克斯会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,小心翼翼地轻抚自己的背,吻着含泪的唇。她的甲胄只是磨损掉了一层漆,看上去就跟平常一样。

可那终归是梦。

“麦克斯……是、是我,克洛伊。我在这,我就在这。”公主颤抖地跪在她身旁,托起她仅剩的一只手,她不清楚麦克斯能否听到她的话声,因为昏睡不醒的骑士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。她剩下的左手有两根掌指关节都露了出来,手臂上看不懂的纹路也变得模糊。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的伤口已经溃烂,有蚊虫在她身边环绕,她的腹部缠着渗血的绷带。听塞拉说,麦克斯的内脏也危在旦夕。她的身体从里到外,没有一处是完好的。

“我曾想过杀了她……帮她解脱。”

克洛伊泣不成声,她很想抱起自己的爱人,却害怕连一个拥抱都会断了她最后的心跳。

“她还活着,小鬼。她很强壮,换做是别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就死了。虽然我不能完全治好她,但是她确实每天都有在好转,只是我需要更多的药物……该死的,你能想象吗?这儿的药有多昂贵……不过我们现在有黄金了……”

“她不会死的。”克洛伊说,“她连死都不被允许。”

麦克斯为了撑过这段自我恢复的时间,肯定杀害了不少生命,因为骑士清楚她的公主会来找她的。

“我来了,麦克斯。”公主哽咽着发誓道,“我就在这,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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